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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阿莲》

如果被拐卖,你该如何自救?


故事有点长,感谢有耐心读下去的朋友。

 

一、

对于故事作者来说,最可怕的便是灵感枯竭。

我卡至瓶颈期多日,听歌散步泡澡均无果,无奈,还是寻求了闺蜜的帮助。

 

闺蜜主修刑法,经年累月或闻或览的也攒了不少惊悚异事,我笔下故事好些灵感都受其口说评述的点拨。

鬼知道那个重色亲友的主儿,下课后打哈哈道:“不好意思哈宝贝,今天临时要陪我男朋友,我让一个刑司的学妹给你讲吧。我和她打过招呼了,你在夫子像那儿的长凳等一下,她估计马上就来。”

闺蜜抛来个贱兮兮的媚眼,挽着男朋友的手,一溜烟没影了。

 

我无语,心里将这杀千刀的娘们剜成片片,拖着步子向文泰楼的夫子像去。

 

十来尺高的夫子像,挺拔肃穆的立在圆形广场中心,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长椅上小小的一粒红。

女生白打底红外套,齐刘海圆脸柳叶眉,乖乖巧巧的端坐在那里,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我步子顿了顿,犹豫着上前确认。

那双眼睛抬起,我的心就颤了颤,那是与这副娇小身躯全然不同的,清澈与坚毅。

“师姐好。”学妹点点头,笑容暖心,“我叫陈心莲,我们去安静一点的地方说吧。”

 

我握着两杯热拿铁,靠窗坐下。

小莲坐在我对面,看着外面的人潮出神,似是在回忆着些什么,一双眼睛里闪着微光,她灵魂出离的过分沉浸,甚至对我的呼喊置若罔闻。

我在她面前打个了个响指,小莲恍然梦醒般的回头,我把咖啡递过去,友善一笑。

“想什么呢?”

 

她片刻愣愣,随即摇头轻哂。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我真的很幸运,有机会在这里念书,能和师姐你在这里谈天,将来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梦想,能有爱人能有家。”

暖色的射灯斜斜打下,在小莲的微垂的眼睫底笼出小片阴影。

 

“能这样自由,坚强的生活。真好啊。”

 

我对在这里读书生活没有什么太多的感受,多年来的生活无风也无雨,身边的朋友也多是如此,一时间,我对她这般感概不知作何发言,但见她语气真诚,我报以沉默,以表尊敬。

 

小莲也缄默了会,然后她抬头。

“师姐你是写小说的吗?真厉害。”

 

我惭愧道:“随便瞎写的,算不上正经小说,一点不成气候的兴趣爱好罢了。”

 

对面轻轻的笑了,抿了口拿铁。

“挺好的。”

 

小莲直起身,聊起了我此行的正题。

“师姐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希望能对你的写作有帮助。”

 

师妹说话的声音和和煦煦的,吐字清晰,语速适中,像是春风拂面,我很快便静下心来,身心投入的听她讲述着这个故事......

 

二、

 

“阿莲先是听见了外面的鞭炮声,才感觉到痛的。

 

她醒来时,屋里没有人,乌漆麻黑的一片,密不透风,外面却分明是有成群的人的,沸反盈天热闹非凡,叽叽喳喳说的话阿莲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阿莲脑子此刻还有些昏昏沉沉,她动动肩,试图直起身,坐起来。

 

几乎是瞬间,一股撕裂的钝痛从下至上的袭来,最后汇集在头部一点,疼的她骤然蜷缩,腹部的痛感却加剧了,还伴着胃部的恶心,阿莲剧烈地呕着,却只呕出了一些胆汁在草垫上。

嗓子一阵灼烧的辣意,她喘了好些会,才定下神来,仔细地打量这间斗室。

过了十来分钟,眼睛适应了黑暗,借着窗隙的微弱日光,她才勉勉强强看清了自己身处的境地。

 

窗户被报纸厚厚糊上,看不清外面,但能判断此刻应该是白天中午或下午的时刻,房间大概十来个平方,仅置一木碗在墙角,地上铺满干草,小莲身下这垫着的干草看起来是新换的,因为扒开一层,下面依稀可见旧铺的草,肮脏不堪,和一些浊目的污秽东西混融在一起,散发着叫人难忍的恶臭。

 

墙上也糊上了这些不知是人是畜的排泄物,看得小莲干呕不已,无物可吐,挪动着身子想远离,却发现自己手脚均被绳束,动弹半分都很艰难。

她眼前发昏,心头爬满极端的恐慌害怕,却竭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晕过去前的事情。

 

几乎是模模糊糊想起的同时,门陡然开了。

铺天盖地的阳光倾泄而来,刺得阿莲一时间睁不开眼。

 

眯缝瞧见来人是个中年女人,皮肤黝黑,门口还有几个扒着门探头探脑,似是小孩,正好奇的朝里面打量。

女人看了看苏醒的阿莲,对外面喊了些什么。

听起来是闽南的方言,阿莲听不大懂,捡耳朵猜了几个词,什么猴鸟,醒了之类的。

 

没过多久,两个男人走了进来,一个年纪稍大,六七十岁的样子,一个二三十来岁,竹竿身材,也是黝黑的皮肤,薄唇钩鼻,颧骨凸出,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阿莲。

两人似是父子,叽里咕噜交谈了几句,然后,一伙人锁门走了。

 

到此刻,阿莲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处境。

 

她被人拐卖了。”

 

 

三、

听到这里,我实在是没忍住,出声打断了。

“不好意思,陈师妹,我打断一下。”

 

我有些复杂的看着她,“你讲的这个故事.....不会是真的吧?”

 

细节讲述的如此详细,主人公的名字又很难不让人联想代入,我几乎是尽力将那“主人公不会是你吧”的后半句话咽下去,如果真是如此,那必定是常人难以启齿的伤痛往事,需要用漫长的时光,极大的毅力和勇气才能疗伤治愈,让亲历者讲诉,无疑是让其自揭伤疤,还是展露给我这么一个混日子的末流作者。

就算是自愿的,我也有些不忍卒听,这无疑把我绑在道德情理的火架上炙烤,我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紧张的等着她的回答。

 

小莲看着我,安慰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声音还是那样温和亲近。

“先听我给你讲完吧。”

 

我不再作声了,遂了她的愿认真听着,无论真假与否,这是我能给予的最大的尊重。

 

她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便继续了。

 

“明白自己被拐卖后,阿莲第一反应是绝望。

她脑海里闪过失去意识前的零碎画面,画面拼接在一起,她才终于想起发生了什么。

那是下晚自习后,她去学校后门的小街打印明日要交的论文,天色已晚,不少店都关门了,本来想着早点打完早点回寝室休息,不料从哪里冒出来一对老人,大冬天衣衫破烂,面黄肌瘦的,拦了她的去路说。

‘姑娘,行个好,请我俩老不死的吃点东西吧,好几天没吃饭了,实在是受不了了啊。’

那老妇可怜巴巴的样子,颤颤巍巍紧抓着阿莲的手不放,一旁的老翁随声附和,目光却不时在阿莲看不到的地方打量周遭。

 

阿莲自幼是外婆抚养长大的,看着这对凄惨乞讨的老夫妇,便想起自己外公外婆来了。知道可能是骗子,却还是忍不住与之共情,心下顿时有些软。她掏出荷包,点了自己两天的微薄生活费出来,就要给这对夫妇。

谁知道那对老夫妇推拉着拒绝,说道。

‘太多了太多了,好姑娘我们要不着这么多,请我们吃一顿饭就好了。’

 

阿莲从未见过拒收钱的乞讨者,心底有些触动,道这两位老夫妇也许真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才出来低声下气的求一顿饭。

‘没事您拿着吧,够吃好几餐了。’

 

那两人还是摇头,老头说道。

‘好姑娘你请我俩吃顿面吧,大冷天的,想吃点热乎的暖暖身子,但是这附近的面馆都打烊了。我知道这后边有一家,就是我俩老了,腿脚也不太方便,你看姑娘您能不能行行好,送佛送到西,陪我俩过去吃点东西。人老了真是糟践命啊,你看我这腿,三天两头的疼,今天天一冷,实在疼的走不了路啦!哎哟!’

 

阿莲有些犹豫。

‘实在不好意思,我得赶在宵禁前回去...’

 

‘占用不了好姑娘你多久的,你就行行好,帮帮我俩这老不死的吧。’话说到这,那老妇就上手挽着阿莲的臂弯,带着她往那巷子里去了,阿莲不好拒绝,叹了口气,只得去了。

等她隐隐发现不对时,已经坐在一家灯光幽暗的小面馆里了,这家店在居民楼的夹缝中,深居其内,不仔细找还真找不着,按理说,没有哪家店家会把店开在这种僻静无人,难以寻觅的古怪地方。

店老板是个寡言少语的中年男人,给老夫妇上了面又给三人端来了热水。

看着放在自己面前,塑料杯里悠悠然冒着热气的‘水’,不知怎的,阿莲感到没来由的心慌。

 

她起身,和俩位老人辞别欲走。

前脚刚要踏出门,就在这时,躲在柜台后面的老板突然冲上前来,狠狠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整个人向后拖去,两个老人也上前来,一改贫弱的形象,以惊人的力气制服着拼命挣扎的阿莲,三头吃人不吐骨的豺狼,就这样把阿莲拖到了后厨,绳索捆束,注射了一针管不明药物,期间阿莲趁机狠力咬了那中年男人的手一口,瞬间见血,男人气急,操起台上的擀面家伙就是一抡,她就被砸的昏迷过去。

 

再醒来时,就已异处,身锁深山蔽室,那三个豺狼也不知所踪。”

 

四、

“那晚,那个瘦猴似的男人俯在阿莲身上,野狗似的粗鲁的动着,阿莲自身而心的疼得窒息,她不敢反抗,她不蠢,反抗的后果是什么,阿莲的心里很清楚。

她只知道,自己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活着,逃出去。

 

阿莲听说过不少关于被拐女性的事,但她以前从未想过,这无妄之灾,会无征兆的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仿佛从前那朋友陪伴,只消得操心学业生活的光明日子是一个世界,如今这穷山恶水,藏污纳垢的又是一个世界。只是不知黑白间的分界线竟是那样模糊,处在灰色中间地带的她以前窥得见光明,便以为自己置身其中,谁晓得,只要地狱那边伸出一只鬼手,她就被无辜堕入了这暗无边际的绝望深渊。

 

阿莲在这臭气熏天的草房子里待了几日,不吵也不闹,她心中绝望,怨恨质问老天为何这般不公,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她,哀怨无益,阿莲又强迫着自己打起精神来,从今天开始,盘算起逃离这里的长久计划。

每日日中,便有人送一餐饭来,粗陋的食物不多,但阿莲每次都吃的干干净净,颗粒不剩。

 

买她的那家人几日来收碗,见她这般听话,不哭不叫不寻死觅活的,微微有些诧异,三个人站在门口打量着阿莲,窃窃私语。

‘这怕不是打药打傻了吧,那两老不死的,卖个傻子给我们,还收这么多钱,真他娘的一对见了鬼的王八蛋!’

 

这些日子里,阿莲假装不反抗,实则处处留心,她注意到,土墙上似乎有些像字和日期的刻痕,那刻痕不深,却看得出来是用指甲刻的,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大半片墙,有的地方甚至带血,看起来那字的主人用劲极深。

字体刚开始还是清晰规整的,到后来便变得歪歪斜斜,扭曲变形,那刚开始写的有‘救命’二字,到后来,慢慢的都变成了难以辨识的‘王舒欣’三字。

想来她不是第一个被拐到这里来的女孩,而原来的王舒欣又怎么样了,阿莲不敢想。

也只有这样终日不见天光,被囚禁的绝望,才能让一个女孩由最初的心存侥幸,尚留一念希望的喊救命,到最终心灰意冷,疯疯癫癫,只做不忘却自己是谁的努力。

舒欣,寓意着父母希望孩子日子过得舒服平安,无忧欣喜。

可是....

 

阿莲嘴唇苍白,心里极冷,手脚抑制不住的颤抖,她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摸着墙上那无声泣血的名字,暗下决心,她一定会逃出去,不仅要逃出去,还要将这些或间接或直接背负人命,摧毁人生的恶魔,一个个绳之以法。

 

首要的是,绝对不能怀上孩子。

这种僻远山村的传统迂腐思想深入人心,女性在这被视为传宗接代的生育工具,买卖女性也是为了子嗣后代,且还得是男孩,若是女孩出生在此地,命薄的被抛弃山野,命好的即使活下来,也会是从小被差使被轻视的命,长大还极有可能被当作换亲筹码,成为别家的生育工具,再这么一代代的恶性循环下去。

而且,很多被拐女性都是在有了孩子后,母亲的天性使其放弃抵抗,自我疏导失去希望的接受这一切,甚至在逃跑成功后,因为割舍不下孩子,又自己回来的大有人在。

 

阿莲注意到,这家似乎并无后代,被拐卖的女性一旦怀上孕,就会被严加看守,不给任何机会的逃跑,或作出危害自己和孩子的事,直到孩子被生下来。

这就意味着两种可能,一是那位自己同病相怜的女生没怀上,因为依靠墙上刻的正字判断,女孩被拐到这里少说也有半年,半年的时间这群恶魔不可能放过她,二是两人中有一人缺乏生育能力,阿莲判断应当是后者,她希望是那体貌虚靡的男方。

老天终于开了一回眼,她被关在这小黑屋几月之久,男人夜夜都来,她就像个死人一样,身体已经死了毫无知觉但任其摆弄,灵魂挣扎地活着。幸好,几月过去,并未见孕像,由此,阿莲对自己的判断更加深信不疑。

这家儿子自己生育能力不行,却自然而然的认为是媳妇不行,一而再的干买卖女性的事。

 

‘一群畜生。’

阿莲心骂。

 

五、

这几月里,来的不仅仅是男人,偶尔还有一群好奇胆怯的少年。

那群少年在报纸糊的窗口上撕出一个小洞,向里面瞧着打量着阿莲。

 

透过不大的缝隙,阿莲看见他们脸上并未写着同情,想必是见怪不怪,满眼只有兴奋和好奇。

几个少年嘻嘻哈哈说着难懂的鸟语,几月过去,阿莲也能听得懂一些这当地的方言了,知道他们口中说的不是什么好话,而是一些下流肮脏的调侃笑话。

 

阿莲生的美,一张鹅蛋脸白净无暇,杏眼挺鼻,两片薄厚适中的嘴唇,桃花瓣似的娇弱柔美。

即便是这些日子被折磨的消瘦了,也是出脱的脆弱美。

这些自幼打村里长大的野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美人,自然是常来偷窥。

 

但有一个少年却不同,那少年黑黑的,面相清秀,来看的次数最多,走得也最晚,看她的眼神也深深沉沉,不似他人那样用目光露骨,阿莲极少听见他开口,也不曾听过他和伙伴们一起开着黄色笑话。

阿莲长这么大,虽恋爱不多,却在拿捏人心上还是极为细腻敏感的,她想,这是个机会。

 

那日下午,其他人都走光了,少年还没走,那双窗纸破洞中嵌住的眼睛正欲离开,阿莲开口了。

 

‘等一下。’

她操着一口有样学样的方言,艰难的吐字。

 

那双眼睛又回来了,换上了微微的讶异。

 

‘你..你叫什么名字?’

阿莲身子向前,喘了口气,缺乏运动的身体伴着隐隐约约的痛让她使不上劲。

 

少年有些紧张,转身欲跑。

 

“别!别走!等一下!”

阿莲忙道,她不敢太大声,怕被那家人听到,只用少年能听得到的音量喊道。

 

回应她的只有少年匆匆落跑的脚步声,阿莲失望的长吁一口气,靠了回去。

没事,她也没想着一次成功。

阿莲倚着墙,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没想到的是,过了不知道多久,忽地听见有人呼喊她。

‘姐姐,姐姐。’

 

阿莲被唤醒,睁眼一看,少年居然又回来了。

他似乎跑了很久的路,气喘吁吁的,他贴着窗子,一双眼睛往里看着。

似乎是嫌破洞太小,他不知道又从哪里搞来了一个碎蚌壳,割着窗户报纸外的那层网纱,撕出一个大口来,到能露出半张脸的大小。

少年的脸汗涔涔的,他伸进一只胳膊,手里似乎握着些什么,口里念叨着。

‘姐,姐,吃这个。’

 

阿莲艰难的挪动着身子,向窗户那边去。

她扒着窗户,接过那东西,手碰到少年的手时,少年缩了一下,黑黑的脸上透出火烧似的红,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那是几颗糖,廉价蒙尘的糖衣包裹着的酥糖,静静的躺在手心。

 

想来是少年一直舍不得吃的东西,竟然分享给了自己。

阿莲心中微动,暗道这深山也不都是恶豹豺狼,人变坏是潜移默化无知无觉的,甚至还对这些恶事不以为然,习以为常,她很庆幸还能有人在这种环境下仍有一份纯良,她收下了糖,盯着少年的侧脸,道谢。

 

少年害羞的点点头,留下一句‘我叫强仔。’就一溜烟跑了。

 

阿莲瞥见窗台上少年落下的那半片锋利蚌壳,不动声色的把它拿下,藏进了房间里的隐蔽角落。

 

那晚,男人离开后,阿莲剥开了糖衣,往口里送了一颗糖,廉价的酥糖一股直白浓烈的糖精味,但不知怎地,她的泪水就是不受控制的滑落,打湿了一片草席。

后来的后来,阿莲偶尔回忆起少年送糖的那个傍晚,总是会像这般流泪,她想自己如果还有机会,一定会和少年说声‘对不起,连累你了。’

 

只是,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六、

阿莲首先要做的,是博取这家人的信任,这样他们才能放松警惕。

要给他们营造一种,自己跑不远,不想跑,跑不了的假象。

另外,要暗地里准备钱财,物品,暗地里慢慢打探出此地的地理位置,最近周围城镇的位置远近,以及出去的最近路线。

 

这家一共三口人,唯一的儿子姓张,叫张冬临,性格软弱寡言少语,有好几次阿莲都看出来他是真想关心自己,偶尔端些好菜好饭过来就会被他妈拦住,口里骂道。

‘这对媳妇好不得,得教训,得打才能听话,你这一惯着她,她哪天还不给你反了天了!’

 

但因为阿莲佯装听话乖顺,张老妈找不到教训的口子,常常以怒目而对,又因为这么久都没见怀上孩子,对她的态度愈发不满恶劣。

而张冬临他爸,周一到周六不着家,在外头干些搬砖送货的苦活赚些钱,周天在家休息,这也给阿莲谋划逃跑提供了机会。

 

她逼着自己以张家媳妇的身份自居,忍气吞声,对张冬临和颜悦色,竭力讨好。

就这么日子一久,又过半月,这家人见她像是真是无心逃跑的样子,便盘算着将阿莲接回主屋,家里活也好多个帮手。

阿莲在主屋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第一次走出房间,打量着这个地方。

 

张妈停下手里洗菜的活,警惕地盯着她。

 

这家人的屋子不算大,但已经算是这里稍阔绰些的,自家的猪圈鸡圈里不少牲畜,后边还有几块田地。

原来这里不是山间,而是谷地,地势还算平坦,但四面环山怀抱,绵延不绝,像个密不透风的牢笼,她不知道从这里开车到最近的城镇要多久,但据经验目测,不会少于五个小时。

这已经是在有车的情况下了,更何况是用腿走呢?而且,这种逃跑方式也是失败可能性极大的,一旦被抓回来,免不了一顿毒打,甚至有可能断手断脚,再无逃跑的希望,情况最坏,甚至于命丧途中。

 

就这么一思酌,这种方式便被阿莲视为末选,此外还有两种法子,一是有机会到镇上,见机行事,伺机而逃,第二种是报警,想尽办法告诉警察自己的方位,等待救援。

搬到主屋后,阿莲每日被张妈使唤着做家务,洗衣做饭喂猪,张妈瞪她,口里念叨说这些在城里惯大的女人又懒又笨,啥事都干不清白。

好在她以前便和外婆生活在乡下,这些活做起来倒算顺手,张妈也再无话可说,久而久之也不对她敌视,态度好了些。

 

洗衣在河边,上厕所在田间茅厕,每次她去,张妈都会跟着她,甚至在大半夜阿莲起夜,她都会一步不离的守着她,生怕这个花大价钱买来的媳妇跑了。

村里人个个都羡慕张冬临买了个这么漂亮又听话的媳妇,那些结了婚的男人语气羡慕又酸意十足,说自己当初买的媳妇又吵又闹的,打了好久生了孩子才老实,张冬临这真是捡到了个大宝贝。那些未婚的乡野流氓,就用一种色眯眯的眼神上下打量她,恶心得阿莲想吐。

村里的女人大都讨厌阿莲,她们哪个被拐过来时没被打过,有的甚至还因此落疾,成了跛子,凭什么她就不用挨打?再还有原因的话,就是嫉妒阿莲的美貌,女人们暗地里骂她是狐狸精,专勾男人魂的下贱东西。

洗衣时也不和她一起,女人们背上背着孩子,手里搓着衣服,看着河水里的自己又抬头瞥那边的蹲下洗衣的阿莲,心里嘟囔道她也美不到哪里去嘛。

 

愿意主动接近阿莲的,只有罗姐。

罗姐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只是年岁有些大了,又日夜操劳,显得有些沧桑,阿莲在和她的聊天中得知,罗姐也是少女是被拐来这的,这里很多女性都是被拐来的,有些是从不远的城镇被拐来的,还有的,是像她这样,被人贩子转运多地,远赴千里拐到这儿来的。

她和阿莲一样,是这里为数不多读过大学的人,也同样受着乡里女人们的孤立。

 

奇怪的是,这些被拐来的女人们,理应同病相怜,互帮互助。但在长久但被打屈服之后,女人们放弃抵抗,生了孩子后就自然而然的把自己视作村里的一份子,不再想着逃跑,回到原来的生活里去,甚至还同心协力的,劝说被新拐来寻死觅活的女孩子屈服于现状,和村里人一起威逼利诱。她们似乎忘了,自己一开始,也是这么被拐来的。

 

罗姐盯着脚边湍湍流动的河水,洗衣的白色浮沫飘在上面,顺着河水,流出了村,在山脚的尽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目光追随着泡沫离去又回头,望着阿莲缓缓开口,语气不喜不悲。

‘我曾经逃出去了,回了家。可是没过多久,我又回来了。’

 

‘为什么?’

阿莲震惊的问她,随即又转念一想明白过来,试问道,‘.....因为孩子?’

 

罗姐别过目光,无力的点了点。

‘我逃出去时孩子只有三个月,我不想孩子一出生就没有妈妈。’

她那皲裂红肿的手泡在水中,此时是早春,河水依旧寒冷刺骨,她却像无知觉似的。

‘我无数次在夜里想掐死这个孩子和那个杂种,但我做不到,我太懦弱了,一切都太迟了。’

 

‘太迟了.......’

罗姐最后一句话是几不可闻的气声,像一声绵绵长长的叹息。

 

阿莲的心一阵阵揪着疼,她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有勇气实施自己的计划,逃出去。

张妈老早就瞧见她们在偷偷讲话,疑心有岔子,拿了衣服就过来说阿莲。

‘洗完了没,磨磨唧唧的!赶紧跟我回去。’

 

阿莲拿起最后一件衣服,放进河里。

‘还有一件,妈我马上就好。’

 

张妈却像是等不及似的,不耐烦道拉扯她。‘别洗了,回去回去!’

罗姐此时突然起身,塞给了阿莲一个东西,便背着孩子走了。

 

回家的路上,张妈质问阿莲罗姐给了她什么东西。

阿莲从口袋里掏出一支便宜的护手霜,笑着说是女人间的情意来往,妈你要便拿去用。

 

张妈怀疑地打量了她一会,见她笑容不像有假,也就信了。

 

那晚张冬临睡下后,阿莲偷偷起身从枕头地下摸出了那张从烟盒撕下的纸片,护手霜是强仔偷她妈妈送给阿莲的。罗姐偷偷塞给她的,其实是这张字条。

 

借着月光,上面简简单单七个小字。

‘别走大路,走西边。’

 

七、

六个月过去了,张家也彻底把阿莲当自家人了。

阿莲太听话,张冬临也有过怀疑,他有时问她,会不会想家里人,阿莲就淡淡一笑,骗他道。

‘我家里人都去世了,我没有亲人,你们是我唯一的亲人。’

 

张冬临听着心疼,就愈发地对她好了,他有时候去镇上,虽然不会带阿莲,但她开口要的东西,他能带的都会带回来。

少年强仔有时候也会偷偷过来,借乡里来往送菜送米时也给阿莲送一些东西,他们家就在隔壁,很近,两家常有来往。

少年还算青涩单纯,所以阿莲在没人看见的时候,不算费劲的就套出了这个村的地址,东西也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等待一个时机了。

 

这段时间里,乡里也来过外人,来过一波政府收税的。

阿莲本想借着这个机会看能不能向外面传递信息,托人报警什么的。

 

可谁知,那天下午,村里公告大喇叭响了,村长在广播站里喊话,说马上征税的要来,大家不该说的不要说,该安置好的赶紧安置好,谁要是敢败了我们村的形象,有他好受的。

于是村里几十个被拐来的媳妇,被迫坐上拖拉机,一车车的全部拖到了后山,直到天黑了才允许回去。

来征税的人问村里女人都去哪了,男人们笑笑说,女人们约着都去镇上打货了,说着便哈着腰递上一根烟。

收税的点点头,心里也晓得点什么,但啥也没说,带着人走了。

 

那天,阿莲有些明白过来,自己可能就算逃出山,到了镇上,也不一定能出去。

这些成群的狼,异常团结,不仅山内有,山外也有着,披着人皮的狼。

一定要小心,阿莲心想。

 

六个月了,阿莲都没有怀孕,张家有些急了。

张妈请来一位巫婆,巫婆围着阿莲的床转来转去,手里拂尘挥来挥去,口里念念有词。

张妈看得满头大汗,问她为什么就是怀不上孩子。

巫婆一定,眼睛半合半闭神神秘秘说,你们家煞气太重,祖上积怨太深,胎神不愿大驾光临,你这些日子给扫把头和尾巴绑块红布,扫一扫屋内秽气,再择个黄道吉日去镇上的求子寺庙拜一拜,我保你半年之内,必有子孙。

 

张妈一听后继要有人了,是个孙子,激动的给那巫婆下跪磕头谢恩,又给了她许多钱,恭敬送客。

翻了日历,吉日就在三日后,张妈本准备自己去镇上拜菩萨的,谁知女人们不知从哪知道了这件事后,在洗衣时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有的说有用,有的说没用。

 

罗姐本来埋头洗衣的,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

‘谁说没用的?隔壁陈家的双胞胎儿子就是拜出来的,这事讲求的就是一个真心诚意,非要本人去的,不然不灵。那菩萨又不聋,听见了,怎地不会大发善心赏一个胖大小子?’

 

那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进张妈的耳朵内。

 

她心下纠结,终是下了决心,回家对阿莲说道。

‘你同我一起去拜菩萨,听见没?’

 

两人是周天一大早动身的,坐着同村人的三轮车,轰隆隆的开了四五个小时,才到了那镇上。

小镇不大,围着一个中心广场建的,两人到镇上先吃了点东西,然后速速动身,就前往了那个寺庙。

寺庙就在小镇最热闹的集市中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一路上阿莲都在注意着沿街的建筑,她很快发现,在寺庙不远的地方,就是小镇的派出所。

庙不大,入口前却门庭若市,都是外面的本地来求子的,要排队进去。

 

两人排在了队伍间,阿莲假装肚子疼,捂着腹部痛苦道刚刚好像吃坏东西了,想去找个厕所行个方便。

张妈骂了她几句金贵麻烦玩意儿,眼看这都排了一会队了,陪她去回来又不知排到哪里去了,又得重新排,想她也人生地不熟的,便不耐烦的摆摆手,叫她快去快回。

 

得了令,阿莲一秒也不敢浪费,抬脚出了庙,便头也不回的向派出所方向去了。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要把握住。

 

八、

派出所人不多,只有几个人在里面聊天说笑。

 

阿莲一进去便道,同志救救我,我是被拐来的,这是地址,你们来一定不要打草惊蛇。

她递过一块布,上面用针线绣着地址,这些都是她求张冬临从镇上给她带的。

 

那男人慢慢的转过身,疑惑的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又接过她手中的布,看了看。

‘下禾村?’

 

阿莲忙应是。

 

男人点点头,漫不经心的起身,问,你叫什么。

阿莲如实回答。

 

男人想起什么反应过来道。

‘噢,原来是张家媳妇,之前喝酒的时候咋们几个兄弟伙去是去了,只是没见着人。’

他目光滴溜溜在阿莲的脸上转了一遭,笑嘻嘻道:‘敢情这小子是金屋藏娇啊,难怪不给人看,这要是不藏着掖着,恐怕哪天还真被人抢了去。’

 

阿莲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感觉自己坠入了九尺冰窟,她的手脚僵硬,动弹不得,嘴唇嗫嚅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错了,这步棋下的大错特错。

那一瞬间,阿莲的大脑里飞速运转,然后,她明白过来了。

她怎么没想到呢,这地方如此闭塞,群山绵延的,就算开了四五个小时的车就以为是出了那个吃人的地界吗?不,不,不是的,她怎么就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一个地狱,镇上的恶魔也是从村里出来的,下禾村是什么风俗,周遭的村落镇寨想必也八九不离十,这里人人都对此事心知肚明,却人人都不当一回事,毕竟从出生起就已见多了见惯了,甚至说不定自己的母亲就是被拐来的。

这也不是什么官民勾结,拐卖这件事,在这里,根本就是人们心中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

 

恶魔对自己是恶魔的身份,毫不知情。

 

那男人还在说话,阿莲却听的神离。

‘是不是和男人吵架了?哎呀,都是家事,我们也不好管,你们小夫妻回去自己坐下来好好谈谈,问题不就自己解决了?对了,你是怎么来的?要不要我给下禾村打个电话,让张家接你回去?’

 

‘不,不必了,我自己回去。’

阿莲颤抖着说,绝望之感一时间侵占满了她的身心,她试图抽回那块写着地址的布,却被男人拽住了,男人收起布,塞进抽屉里,语重心长的对她说。

‘每年都有你这样的傻姑娘想走,你说何必呢?出去也是要嫁人了,总归是要嫁人的,嫁给谁有什么区别么?日子嘛,跟谁都是过。’

 

阿莲看着他,好久,转而释然一笑,噙着冷意的吐出几个字。

‘是啊,跟谁都得过。’

 

男人点点头,放下了试图拨电话的手。

‘需要我们哥几个送你吗?’

 

阿莲抛下一声不必了谢谢,转身离开。

 

回到庙里,正好马上到张妈了,张妈看她回来,送了一口气,点香去了,并未察觉到她的异常,只是埋怨了她几句怎么这么慢。

找厕所找了好久,阿莲随意掩饰道。

 

张妈也没放在心上,拉着她,就一同跪在那蒲团上了。

佛殿里香火很旺,一尊和颜悦色的金菩萨立于上面,在缭绕的烟雾间俯睨着众生。

 

张妈不停的磕着头,口里念着菩萨有灵,赐我张家子孙,菩萨有灵,赐我张家子孙。

阿莲望着高高在上的那张菩萨像,垂下眼,极缓极重的在木地板上磕了三个响头。

 

她心里想。

‘菩萨菩萨,您要是真的心肠慈悲,普度众生,为何又对这里出于水深火热中的女人们不闻不问呢?’

 

‘求您,求您,救救我们出这无间地狱吧。’

 

坐车回了村,已经是夕阳西下,张冬临守在村口,阿莲一阵心惊,暗道难道那派出所的真的打了电话?

她都已经准备好受一顿毒打了,还好,还好,张冬临只是来接两人回家的,并不知晓她去派出所求救一事。

 

三人一齐回家,路过强仔他家院子,先看见的不是人,而是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

阿莲望去,之间强仔他娘紧紧抱着一个不过四五岁模样拼命挣扎的小女孩,院子里还站着一个男人,正点着钱。

 

钱点好了,男人一脚踩熄了香烟,和几人客套了几句,离开了。

阿莲知道,她这是撞见买卖人口的现场了,可能当初,她也是这么被那对老夫妻卖的。

 

不过她已成年,又心思细密,聪慧机敏,尚能寻觅逃脱的法子,可这样一个话都说不清白的年幼小孩,来了这穷乡僻壤,就算给她十双翅膀,也是插翅难飞,只能被迫接受这老天开玩笑般的命运。

她也许本来可以有大好的人生,有无数条路摆在她的面前,让她有幸福的选择烦恼。

但如今,就只能被困在这挣脱不出,没有自由的牢笼中,为这家人做牛做马,做童养媳,浑浑噩噩的过注定好结局的一生。

 

想到这,阿莲更是觉得这些拐卖人口的恶魔,罪不可赦。

 

 

九、

回家之后,阿莲花了好长时间才整理完自己的心绪,继续想着逃跑的法子。

 

她不能放弃,好些时间,她都有过就这样算了的危险想法,都被一一的压制下去。

阿莲一边充当着好媳妇的角色,一边笼络着强仔,少年没什么心眼,不会多想什么,她心想自己短时间是没有出村的机会了,但是,强仔可以,而且没人会怀疑。

 

她有时会蒸些少有的菜包子,给强仔家送去,再悄悄的给少年塞两个鸡蛋,摸摸他的脑袋。

后来,阿莲想,如果那时还有别的办法,她一定不会这样做。

 

一来二去的,阿莲也认识了强仔家买的那个小姑娘。

那的确是童养媳,小孩的价格比一个大人要便宜许多,给口水给口饭就能养活,还能帮家里添一个免费劳动力,这在这个村子里一些穷苦的家庭,也是常有的事。

再穷,就算清灰冷灶,也要砸锅卖铁地给儿子买媳妇生儿子再接着给下一代买媳妇生儿子,循环往复,而且,这几乎已经成了这一待雷打不动人人遵守的铁律。

正是因为有这种思想的荼毒,人贩子才会有市场,才会如此猖獗,毁掉一个又一个无辜之人的一生。

 

那个小姑娘很懂事,这家人没给她姓名,就喊她小猴,因为她瘦的像个猴子似的。

虽然骨瘦如猴,却不像猴子那样顽皮,小猴异常乖巧,除了刚来的几天哭喊闹腾着要回家,打骂几句之后,现在是被这家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让做什么做什么。

似乎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在做一些脏活累活时也不叫唤一声,生怕惹怒挨打。

 

阿莲心疼她,看着那双小胳膊臂颤颤巍巍的,端着比她脸还大的水瓢往缸里加水,阿莲的心就说不上来的揪着。

好好的童年,就这么被无情剥夺了。

 

小猴瘦黑,强仔不怎么喜欢她,但也不会去使唤她,他在家的时候,就会帮小猴分担一些家务活,好让她轻松一些。

阿莲会偷偷给小猴带一些小玩意,小吃食,她总觉得这个女孩有自己的影子,便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来对待。

时间久了,小猴也变得依赖起阿莲来,手里活做完莲,经常会去找她玩,做鬼脸出洋相变着法子的逗阿莲开心,那段艰难的日子里,好些时候阿莲都是靠着与这个还没自己腰高的小女孩相伴,坚定信念支撑过来的。

 

就这么在下禾村过了一年,机会终于又来了。

张冬临他爸的亲兄弟去世了,在外镇,三人要离开下禾村一段时间。

 

本来是不疑心阿莲有胆子逃跑的,想来这村子里人都在,任谁看见她跑都不会不追的,但张家离开的那天,天空乌云密布,滚滚的黑云将下禾村盖的严严实实。

张妈心底总有种隐隐约约不好的感觉,她找了几个关系好的乡邻,叫她们日日在自家门口守着,看着点,别让人跑了,也不准她出门乱窜。

 

本来阿莲在得知他们要走后便将要逃跑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可是她没料到张妈会派人在门口盯梢。

本来的计划被生生打乱。

 

但是计划的第一棋已经走了,接下来的不得不走。

张家离开三天的时间,足够外地警察找到这里了,她只需要再多撑一天,就有获救的机会。

 

张家动身前,是罗姐暗地里找到了她。

罗姐之前逃回家过,虽然又自己回来了,但多多少少还是能和家里人联系上,她找家里托关系,搞到了熟人警察的私人号码和地址,外地警方一出动,只要能行动迅速,找对地方,有着证据雷厉风行,阿莲和村里这些被拐女孩,是有获救的希望的。

可如果失败了,村里人联合起来抵制外地警察,矢口否认有此事,那就又是另一种结局,而且这个结局,会是极其悲惨的,身为主谋的阿莲若是被揪出,那时极度愤怒失去理智的村民会做出什么,后果,不堪想象。

所以说,在某种意义上,这是一场豪赌。

 

一场把命押在别人身上的赌注。

 

阿莲把这个希望寄托在了强仔身上,之前去镇上拜菩萨时,她不仅仅是去了派出所,而是先去买了支录音笔,这才花了很长时间。

钱是她偷的,从家里藏钱的屉子里,好在她这次老天眷顾运气好。张冬临有赌博的习惯,张妈只当他是拿钱去赌,也没想到自家媳妇有偷钱的这个胆,毕竟就算有钱也没处花,时间久倒也忘了问。

 

小店廉价录音笔质量一般,但好在能用。

警察的话她都录了下来,当作当地派出所不作为的证据,避免外地警察联系当地派出所出警,给小镇派出所提供提前联系村子做好被搜查的万全准备。其次,她逮着机会录下了村民们日常闲谈中有关人口买卖的录音证据,以及那夜小猴被拐撕心裂肺的哭喊,表明这里不仅仅只是女性被拐卖,还有被拐卖的孩童,希望警方多加注意。

她在录音笔中详细描述了自己所在地的位置,名称,以及自己被拐的简要经历,并告诫警察一定要从西边小路包抄进来,不要走进村的大路。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十、

张家动身那日一大早,阿莲就去找了强仔。

强仔的父母不在家,现在正是夏末秋初,收棉花的时候,家里人带着小猴赶在这雨下下来前,慌急火燎地去地里救棉花了。

 

阿莲交给强仔一个包裹,给了上面夹了张写着电话地址的烟盒纸片,是罗姐给的警察号码。

强仔拿着那个包裹摇摇,疑惑的问这是什么,他十三岁的年龄没上学,不识字,不知道那小纸片上写的密密麻麻的小虫是什么意思。

阿莲笑着给他些钱,说,这是张妈让寄的,他们东西多,拿不了,这些衣服得托人寄过去,但是自己又出不来村,只能找一个最喜欢最信任的小伙子帮帮忙咯,帮了这个忙,姐姐有奖励。

强仔顿时就红了脸,小声期待地问她:‘什么奖励?’

阿莲伸出白手揪了揪少年的脸,笑得极好看,哄他道:‘乖,帮姐姐办事,剩下的钱拿去买糖吃,回来就知道了。’

 

强仔的脸更红了,这是他第一次被阿莲摸脸,心里下定决心说无论如何也要帮她寄出去。

阿莲告诉了他镇上寄件的地方,这也罗姐说的,强仔转身就找朋友借了俩自行车,找了个带绳子的袋子,把东西带钱装好一并背着,飞蹬着向村口掠去了。

他并不知道,那些衣服里,还藏着一只录音笔。

 

天,轰隆隆的开始打雷闪电。

 

阿莲回去,那守她的人正在寻她,见她回来了,松了一口气,说是要喝茶的进了屋子,让她给倒水。

那守她的中年女人在这坐了大半天,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她也是被拐来这里的,算来,已经将近二三十年了,转眼间儿子都已经长大了,娶媳妇了。

 

阿莲假意听着,随口应着,心里却暗暗盘算着逃跑的路线。

 

包裹寄出去到手,少说也要两天,出警出的再快,也得一天的时间,那时张家人已经回来了,所以她必须得跑。而且,阿莲不仅要跑,她还决定铤而走险一回,带着小猴一起逃走,因为强仔的事一旦暴露,和她关系极好的小猴必定受累。

而且,就算警察来了,没有证据证明小猴是被拐来的,这家人大可大言不惭的说这是亲生女儿或是亲戚托孤,警察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说硬拉人去做亲子鉴定。

她不能坐视不管。

阿莲打算带着小猴,在一个村里人找不到的地方躲上几天,少则一天多则两天三天,总之只要躲到警察来的那天,她俩就有救了。

最好就从西边走,警察如果从西边进来,两人好第一时间获救。

 

眼下就是如何支开这盯梢人的问题了。

阿莲心想,逃出去的机会就这一次,必须得把握住,软的不行那她就来硬的,只要能让这个盯梢的晕过去,失去通风报信的能力,什么手段都可以。

 

震耳欲聋的雷声忽的响起,打乱了阿莲的思绪,她看向门外,瓢泼大雨开始下起来了。

算起时间,这会儿强仔估计已经到了镇上,正准备寄包裹了。

 

只希望计划不要生变吧,阿莲期盼道。

似乎是心意相通,盯梢人走后,那晚小猴主动来找阿莲,小姑娘聪明的很,趴在跟前安静仔细的听着,阿莲让她偷偷的拿一些干粮吃食,打包起来,后天在家随时待命,这些都小心不要叫人发现了。

小姑娘一双大眼睛清澈灵动,似是明白了阿莲的意图,她点点头,什么也没说的就快快回家了。

 

这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凶,果然,变故还是生了。

 

山里发了泥石流,把回村的道路给封了。

强仔没赶得及回来,阿莲也不知道他到底把东西寄出去没有,万分焦心,只期盼那日拜的菩萨能开开恩,帮她这一回。

 

焦心的时间过的极漫长,但终究还是来到了计划逃跑的那一天,雨势小了些。

阿莲收拾好东西,那盯梢人也来了。

 

这几日相处,看守女人对她放松了警惕,正当阿莲悄悄拿起擀面杖靠近女人背后时,罗姐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作着急道:‘那泥石流又发了!这回埋死了一个人,也不知道是谁,但好像是你家男人,你赶紧去看看吧!!’

 

‘啊?!!’

女人顿时吓得惨叫一声,哭号着拔腿就跑了出去。

 

阿莲收起家伙什,感激的看了罗姐一眼,拿起东西就欲走。

罗姐拦住她,目光深而忧伤,她声音很小,几乎要堙没在雨声之中。

但阿莲还是听见了。

 

‘你出去后,带着我的那份,好好活着。’

 

十一、

村里男人都被叫去大路上救险了,外头下雨,女人们也不出门了,村里此时外头没什么人影,正为她逃跑提供了良机。

阿莲先去了强仔家,小猴果然乖乖的在矮墙处等着她,小小的背上背着个小行囊,她帮着小猴翻过墙,牵着她的守,两人片刻不停的向西边赶着路。

 

一路上躲避着村里人,弯弯绕绕终于是上了山,天下着雨,山路湿滑,两人小心的走着,虽然脚程慢了些,但总算是在今日出村了。

小猴毕竟是小孩,体力没有那么好,两人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天黑前找到了个避雨的地方。

是一个狭窄的小山洞,两人勉勉强强能挤下。

 

阿莲和小猴吃了点东西,馒头都被雨水浸的湿透了,但这种情况,也没得挑,两人吃完,拧干衣服的水,准备在这山洞里将就一夜。

小猴很快就在阿莲的怀里睡熟了,女孩一路都很懂事,没抱怨过累和苦,一休息好了就立马赶路,小孩子的腿没有大人长,她一步作两步的赶,也是不吭一声。

这个孩子,对自由的渴望比自己还强。

‘我一定要救她’这是阿莲看着熟睡的小猴,心里冒出的唯一想法。

 

天还没亮,阿莲就叫醒了小猴继续赶路了。

好在雨停了,她们行路方便了些,到了大中午的时候,太阳出来,估摸着已经走了离村有二三十公里的路了,对于山路来说,这已经走了很不错的距离了,村里人能追上来的机率也不大了。

 

希望外地警察能加快速度,好在她们前往下一个村歇脚前赶到。

到了傍晚时,她们已经走了四十公里山路了,按照罗姐说的,前面应该就有一个村,是逃跑的必经之路,不过放心,那个村没人认识她,只会当外乡人,不会管什么的。

话虽如此,但阿莲心中总是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她帮小猴找了个隐蔽藏身的地方,把剩下的粮食都给他,叫她在这等着藏好,除了自己,有人来都不要出声,自己先前去村里看看。

 

阿莲进了村,便有不少人抬起头打量着她,等到她一瞬间察觉到事情不对时,再跑已经来不及了。

那村里人呼喊着一拥而上就把她给抓住了,阿莲凭尽全力的挣扎,却寡不敌众,无济于事。

她被绳子反捆着手,锁在了柴房里。

 

外头有人在打电话,说是大的找到了,就是没看见小的。

那人嗓门很大,阿莲捡耳朵听着,算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没想到,张家人提早回了,因为听了下雨发泥石流封路的事情,便担心把最后一条西路也给封了,便提早了一天回家,几乎是阿莲她们前脚刚走,张家人后脚就回了。

发现俩人不见了,两家都极其恼怒崩溃,急忙发动全村人去找,山上山下角角落落到处都找遍了,就是不见人影。

那被罗姐忽悠着支开的女人一下反应过来,指着罗姐鼻子就说是这个贱人指使的,她一定知道两人在哪,于是村民围上前,一顿毒打群殴。

罗姐屈打成招,满脸是血,牙齿残缺的说出了两人的去向。

 

西路途径村子,两家于是便急忙上村长家借电话打到了那村,说要是看见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带着小孩,千万别让她跑了,一定要拦住。

 

于是,阿莲就被截住了。

 

张家来的很快,当晚就到了邻村。

只来了张妈和张冬临,两人气的上来就是巴掌加拳脚伺候,打的出气了后开始逼问。

小猴和强仔去了哪里?

 

阿莲愣了一下,反问道,强仔还没有回来吗?

张妈又赏了她狠狠一耳光,把她脸扇的堪堪偏过去,脸像发面馒头一样的肿起来。

 

她怒骂道,‘我他娘的怎么知道!难道不是你这个贱货把他一起哄骗走了!几天都不见人,那家人都快疯了,妈的!喊着要过来杀了你,还是我这没出息儿子拦住的!’

 

十二、

阿莲一先被押回村,迎接她的不是全村人的拳打脚踢,而是更令她痛苦的,有关强仔的噩耗。

有人在清泥石流留下的石土时,发现了那辆自行车的车座和被压的变形的车轮。

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尸骸,想来已被深埋地底,难以挖掘。

 

隔壁家哭的快要断了气,听见阿莲被抓回来了,那母亲提着刀就上门来了,被拼死拼活的拦在门口。

 

阿莲拳脚伺候完后,被绑着,奄奄一息的丢在了那个老地方。

已经变成鸡屋的小黑屋。

 

阿莲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她感觉自己被丢进了油锅来回炸着,内心极度痛苦,却出离般痛苦的哭不出来,无从发泄,胸口压抑憋闷几乎就要这样死去。

 

她绝望地想,那个少年是有多急迫啊,多急迫的想早点回来见她邀功要奖励,冒着危险的暴雨都要赶回家。他完完全全地是全身心的信任爱慕着自己,在这个青涩懵懂的年纪,全然不知自己只是被心上人与村民一视同仁,被当作用完就丢的棋子利用,甚至还乐在其中。

还有什么奖励,都是骗这个小傻子的。

 

那个夜晚,阿莲明白了过来,她一定一定要离开这里。

不然强仔就是白白去死了,她阿莲就算也死,也要死在这村外的山夜溪涧,被鸟啄鱼啃也比死在这间破屋子强,就当给强仔赎罪了。

 

还有小猴,不知道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希望她机灵点,自己能挺到警察来的时候。

 

说逃就逃,趁着夜深,张家人都睡熟了,阿莲挪动着身子来到窗户下,她背对着反手在那草下一阵摸索,很快便碰到了那东西,拿了出来。

窗户破的洞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补上了,但还是有月光从窗隙溜了进来,洒落在那异彩流转,银润光滑的蚌壳上,阿莲调整着手腕姿势,竭力用蚌壳的锋利薄边磨着绳子,那边缘蹭到手,在上面割开一道又一道血口子。

但她现在顾不上疼,只能加紧速度的磨着。

 

松开了束缚手脚的绳子,阿莲轻手轻脚的走到木门,木门是从外面上叉梢的,并没有锁,想来是张家人觉得她被捆绑不得动弹,也没胆子再跑才偷懒没锁的。

阿莲拿蚌壳挤出门缝伸出,向上用力一抬,门便开了。

 

这回,她没再往西边跑,她向大路跑去,在山林间找了个地方藏身起来。

 

阿莲不知道自己在这个这个地方藏了多长时间,一天?两天?她自从被抓回来到现在,滴水未进,饿了就抓地上的草填肚子,渴了就舔露水,她也不敢出来,因为这些天附近偶尔都是有人在搜寻的声音,她要是再是被抓回去,不死也会落得个断手断脚的下场。

 

直到她听见道路上有车辆驶过的声音,她明白,道路通了,是时候继续了。

 

阿莲爬出来,虚弱的走着。

还没走多远,她忽然听见了有人在后面叫喊她,便竭尽全力的逃跑,向山坡下跑去,谁脚底一滑 摔了一跤骨碌碌的就滚了下去,腿狠狠的撞在了河边竖立的一块大岩石上。

阿莲感觉到自己腿断了,失去意识前,她艰难的睁开满是血污的眼。

 

看见一众便衣警察,正摸索着下来救她。

坡的最上边,满脸泥的小猴被一个警察牵着,乖乖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流眼泪。

 

阿莲嘴角扯出一抹笑,心想,终于....得救了。”

 

十三、

 

“最后的最后,被拐的女人孩童们都得救了,强仔的尸体找到了,被葬在青山脚下,绿水身边,村里的人被严厉的教育,严重者甚至进了牢,当地的警方和官员政府被追责重罚,那些在村子里拐卖人口的坏人也都被绳之以法了。”

 

学妹讲完了故事,看着我,我却久久不能平复。

 

这个故事很长,学妹讲完时,咖啡店里已经只剩下我们两人了,老板不好意思的说要打烊了,我和陈心莲便出了门。

学妹住得远,我送学妹回寝室,久久的沉默后,我问她。

 

“故事的结局真的是这样吗?”我说,想了想又补充到,“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这当然是最好的结局,可是...”

 

“可以天下没有那个故事的结局是真正完美的。”

陈心莲替我说出了后半截话,我松口气,却又看见她正色对我说道。

 

“我只是希望,你笔下的这个故事,结局是这样。”

 

“这个故事是真的吗?”

我也看着她,不再藏着掖着,直言不讳。

 

学妹看着我的眼神很深很深,那里面似乎盛满了悠远的哀伤,在路灯的照耀下,隐匿在半边我看不见的黑暗之间。

她说,语气很轻。

 

“我也希望它不是真的,或者...是我从书上读来的。”

 

我再次闭嘴了,心里开始疯狂猜测,却始终无法将学妹与故事中的主人公匹配上脸。

无论如何,这股故事太痛了,实在太痛了,就算故事人为编造的结局大快人心,这其中的过程也够叫人揪心的难受了。

 

我无法想象这是一个真实发生的故事,故事中的阿莲处境会有多困难。

可是遗憾的是,我心底清楚,这种故事在现实会中发生,也许就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深山角落,也许,就在此时此刻。

那里故事主人公的命运如何,我也不得而知了。

 

“我在波伏娃的《第二性》中读到过,在家庭中的女人,地位是消极的,她们的态度是善恶二元论,善恶二元论的特点不仅是承认有两个本原,一个是好的,另一个是坏的,而且设定善是通过取消恶,而不是通过积极行动获得的;在这个意义上,基督教尽管承认魔鬼的存在,却几乎不主张善恶二元论,因为人要奉献给天主,才能最好地与魔鬼作斗争,而不是关注魔魔本身。她同罪恶作斗争。但这是一个可悲的命运,不是转向积极的目的,而是要不停息地击退敌人。女人们常常在癫狂状态中忍受这个命运。”

 

“而在你的故事中,那里女性的处境还要糟,她们要做的不仅仅是要与罪恶斗争。”

我说。

 

“还要与撒旦搏斗。”学妹点点头,“可是女性天生不会推理,这并非是因为脑力缺陷,而是实践没有迫使她们这么做,对她们来说,思索多是一种无意义的游戏,并非工具。即使她们很聪明很敏锐,在一定程度上也缺乏将其付诸行动表达的理性技巧。而于此对比,有些男性尽管比她们更加平庸,也正是这个原因,很容易指挥,支配她们。”

 

“因为在男性手中,运用的直白粗俗的逻辑往往是暴力。”

学妹顿了顿,脚步放缓了些,她的声音平和清晰,又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定。

 

“因此,被拐后,在一个封闭孤立,男性掌权的世界中,女性在暴力手段下被迫屈服,自然而然的成为了男人的附庸,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们每个人便都想为自己夺取男性世界的价值,来改善自己的生活,地位,因此,女人间的共谋很少会升华为真正的友谊,尽管她们在同种处境下更能感觉到利害一致,但在这种团结中,她们的关系不是建立在她们的特殊性之上,而是直接在一般性中体现,一种敌意因素由此马上渗透进来。”

 

“所以,这是每当有新的女性被拐,屈服者女性就会在她身上感到特殊性,生出一种敌意,在这种情况下,她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帮助她逃出去,反而是用各种手段哄骗着她们加入自己的群体,就此接受这个命运,也正是这样,她们才很难,或是几乎不可能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这个故事真正的结局是什么?”

我沉思良久,问了这个问题,尽管我的内心深处已经有了答案。

 

陈心莲学妹已经到了宿舍楼下,她立定,微微笑着。

“你不会想听的,故事的结局,只有小猴被救出来了,其它的都不是真的。”

 

我没有说话。

 

“师姐,我很庆幸我能在这儿读书,真的,知识是我抗争世界的力量,而师姐你手中握的笔,也是女性能影响世界有利的武器。”

 

 

 

最后,陈心莲转身要走时,我又叫住了她。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故事的?”

 

学妹站在楼梯上,回身望着我。

“心莲姐和我躲在那个山洞里时,她没有睡着,讲了一夜,而那晚,我并没有睡着。”

她耸耸肩,“后面的事,一些是警察给我讲的,一些是我自己编的。”

 

“所以,你叫陈心莲....”

 

“是心莲姐给了我自由选择人生的机会,姐到最后都没有逃出那个鬼地方,我想,如论如何,我也要带着她的一份,坚强,独立的活下去。”

 

“你做到了。”

我说,看着那个小巧的身躯,学妹眼里闪着亮晶晶的东西,内里却仿佛涌动着奔腾不息的河流,蕴含着无穷的力量,不知为何,连我的心潮,也跟着一同温热澎湃起来。

 

“谢谢。”

这是她安静很久后,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自此,陈心莲学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间。

而我的故事,到此,也写到了结局。

 

感谢所有看到这的朋友。

  @LOFTER图书管理员 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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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碎碎念:

首先声明一点,这个故事是我虚构的,并没有真实发生。没有学妹,我也不是什么学姐。


但是,与之相似的故事,在今天,仍在发生着。


因此,在打下这篇故事的每一个字的,我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也许,比我故事里的主人公遭遇还要糟糕,她们也许很难有能力和运气逃脱,或许一辈子都再无回去的机会,只能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过渡到麻木,在麻木中劳累潦草的过完一生。

我故事中的很多设想和大前提其实是很难成立的,真实情况几乎很难发生,而这也就意味着,一旦被拐卖,女孩子们逃出来的可能性几乎无限接近于零。

在法律和社会还没有完善强大到保障每一个女孩子和孩童的人生安全,精准打击拐卖人口的犯罪市场时,我们身为女性,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可能的保护好自己,提高安全意识,防范于未然。


而如果真的不幸被拐,我们能怎么办呢?


一、若没有被人贩子拐到深山或偏远地区,不要试图与人贩子武斗,作任何有可能激怒他/她的行为,保全自身是首要目标。

二、尽最大可能获取人贩子的信任,或是使他们放松警惕,看准时机,冷静判断,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把握逃跑机会,切记,千万不要不要跳车。

三、若还是不幸被拐进了深山地区,千万不要过多的反抗,无休止的眼泪和懊悔毫无用处,只能换来身体上的毒打。

四、假装接受命运,假意听话,嘴甜,尽可能的在可接触范围内为自己争取到人缘,改善自己的生活环境。

五、被性侵是不可避免的,一定要有忍受的住的意念,魔鬼可以玷污身体,但玷污不了心,要作万全准备,最坏的情况是怀孕,如果被迫生下孩子,记住,千万千万不要放弃逃出去的想法,在生完孩子后,拐卖的那家人也许会放松警惕,为逃跑提供机遇。

六、把握一切能向外界传递信息的机会,前提是保证隐蔽性和自身安全。

七、被拐卖后的逃跑是一场异常艰苦的拉锯战,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希望。

 

某些建议同样适用于别的险情,男女通用。

 

这只是一些个人不成熟的看法。

当然,我希望这些建议,大家一辈子都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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