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橘生》【四】

填坑填坑...

四、

周末午后,小姨姨夫都不在家,空荡的家里一片沉静。

齐生的房间在阁楼,斜顶天窗全盘接纳着耀眼的阳光,亲吻着空气中细微的尘埃,寂寞的浮动着,团成一束束金色的雾霭。

 

陈一晨把鞋熟练一踩一蹬脱在房门口,向那片光亮走去。

地板拖的整洁干净,木材也显现出久经洗磨特有的润泽,但房子年岁久,风吹雨打的蚀消还在,踩到某些地界边缘便会嘎吱作响。

齐生把包放下,就看见陈一晨来来回回走着踩着,带起的微风将空气中的金色尘霭碎散,嘎嘎吱吱的声响回荡在房间。

陈一晨笑着,扭头望着他。

“阿生。”

 

齐生憋了一路,酝酿了老半天的话都散得七七八八,看着天窗下发光的那个少年,他凝噎了好久才没好气的来了句。

“陈小朋友,你几岁了?”

 

他走过去,把落地风扇打开,老风扇摇头也咯吱咯吱的。

陈一晨一屁股坐下,地板又是不堪嘎吱一响,他手后撑着地面,仰面眯眼晒着太阳。

 

齐生在床沿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沉默片刻,正欲开口。

却被人打断了。

 

声音依旧是懒懒暖暖的勾人,叫人忍不住屏气专注的听着。

“阿生,你看你们家房子虽不长嘴,但年龄大了,总会是有灵性通人意的,我来了,这房子喜欢我但口不能说,就用这嘎吱嘎吱的好听声响回应我,讨好我。这房间就和他主人一样,藏不住事,心里所想的,想说的,全都写脸上了。”

 

齐生没来由的一阵心慌,胡乱猜忌道他怕是察觉到了什么,脸上倏地燥起来。

“喜欢”两个字眼太刺耳,他心下害怕,有理此刻也大气不敢出,等着那人继续。

 

“你不喜欢我和白川玩,为什么?”

陈一晨反客为主,淡淡的盯着齐生面中挺直的鼻梁。

 

本想质问者变成被质问者,齐生懵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被他转移话题弄的微微有些恼火,忽略掉细嚼这话的含义,避重就轻道。

“我问你,陈一晨,‘玩’?你说那是在‘玩’?”

齐生好气好笑,音量不自觉的拔高。

“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他白川是不讨人喜欢,但是也犯不上被你这样欺负。”

 

陈一晨依然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他耸耸肩,无辜道。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这样做你有意思吗?”

 

“有啊,怎么会没有,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哪里有意思了?!”

 

“哪里都有意思,白川就很有趣。”

 

“陈一晨!”

 

“好了阿生。”

陈一晨有些不耐烦的皱眉,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么质问,对齐生的好脾气也有个限度。

 

齐生住了嘴。

陈一晨盯了他一会儿,忽然哂笑道。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一个人。”

 

齐生瞪着他等下文。

 

陈一晨笑了笑,打趣。

“和我以前谈的小女朋友吃醋了闹脾气一个样。”

 

齐生没说话。

 

他眼睛微眯,忽得凑近齐生敛了笑正色道。

“阿生,你不会真喜欢我吧?”

 

陈一晨有个坏毛病,喜欢这样凑得很近,字字温热的吐息撩在齐生脸上,裹着汽水的甜气,他看着陈一晨逆天长的浓密睫毛,心脏没出息的咚咚狂跳起来。

夏日午后是真的燥热,两人就这么对峙着,隔空传渡交织着炙热的体温。

齐生不敢别开视线,生怕露馅,强装镇定的瞪人真的很难,有好一会儿他几近失神,跌入了陈一晨眼里那片鸦青的谷底,迷失在了少年蛊人心智的色相之中。

 

他甚至想,就这样破罐子破摔,亲上去吧。

 

好在,落地风扇及时救场,凉风袭来,变成浇灭少年欲望之火的泉。

齐生恍然间惊醒,他喉结滚动一圈,声音坚定却带着哑意。

 

“喜欢你大爷。”

 

陈一晨一愣,随即又保持这这个距离的打量了他一会儿,齐生分毫不让的瞪着他,然后,陈一晨满意的展颜笑了,他坐回去,像是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简单三个字。

齐生感觉心脏一阵撕裂的痛。

 

“还好阿生,你是正常人。”陈一晨又懒洋洋的后撑着闭眼晒太阳,像是无心般随意道,“以前我有一个朋友,男的,某天突然说喜欢我。”

 

“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陈一晨似是在回忆,停顿了一下。然后像咬到了一瓣烂橘子那样,眉头紧锁,用齐生从未见过极度厌恶的语气恨恨咬碎了吐出两个字。

 

恶心。”

 

 

 

八月末,班里新转来了一个女生,叫乔恨水,半只眼睛瞎了。

齐生并不关心,他只记得女生来的那天,下了场暴雨。

 

黑压压的灰云织成一张又厚又大的网,冷酷的雨珠连成线,线连成面,面构成一个晦暗不明世界,地不吭不响,由着水劈头盖脸的砸。

隔着窗户,那哗啦啦的巨响和呼啸的狂风也不遗余力的从门缝窗隙挤,和老师讲课的声音一声压过一声不知疲倦的比试高低。

 

齐生趴在桌子上,在这天地恸怒的糟糕天气中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的同桌换了,不会像以前那人那样管着他了。这些天来,齐生每夜在梦魇中辗转难眠,又浑身冷汗气短着惊醒,梦的内容物简单,没有什么鬼魅妖怪,只是一个长相卓绝的少年,表情由笑转怒,挂着一副极度嫌恶的面具,冷冷道。

“齐生,你让我觉得恶心。”

 

随后,毫不犹豫的转身,远去。

 

小姨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多次旁敲侧击的想要问他,齐生无法开口,只得一次次搪塞过去。

 

只有在这暴雨的巨响中,他心中挣扎痛苦的声音才能被压下去一些,齐生才能暂且忘掉这份莫名的恐惧,偷得清静放松片刻。

长期的自我否定,连齐生自己都信了,自己都被说服了。

 

这份不该萌发的感情是病,是不正常的,齐生甚至苦涩慰藉的想,也许这不过是某种错觉,只要自己少和陈一晨接触些,这畸形的想法很快就会正位。

甚至,他都开始觉得自己是真的恶心。

 

陈一晨还是我行我素的,用自己的方式和朋友们,包括白川打着交道,下课后,他也来找齐生,但那个下午后,齐生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他了。

两人都没再说些什么,陈一晨只是常常用一种意味难辨的眼神盯着他,久而久之,也不总去找他了。

 

时间就这么敲敲打打的过了几个月,陈一晨对齐生的好逐渐变成了对白川的好坏迭复。

关于陈一晨的事,齐生也只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班上流传起了关于乔恨水和白川的风言风语。

齐生敏感的注意到,陈一晨对那个转来的孤僻女生似乎有了越来越深的敌意,针对之意明显。

他不想去关注,不想去想,但总是控制不住的去捡有关陈一晨的流言听。

 

直到那个晚上,齐生回家,在后门处,撞见了和白川斗殴的陈一晨。

白川浑身青紫的被按在地上,恶狠狠的仰头瞪着陈一晨,陈一晨也没讨到好,嘴角破了皮,那是齐生第一次见到那样失控的陈一晨,眼里带着疯狂的神色。

那个慵懒高傲的,总是一副无所谓样子的少年,此刻却放下身段不顾忌的大吼大叫。

 

“白川,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就为了个臭瞎子!”

 

旁人听来是愤怒,但只有齐生听出来了,这语气里的不甘。

 

陈一晨看着白川,齐生看着陈一晨,置身于墙角的阴暗。

然后他看着这个骨子里极度危险,下手不知轻重的少年,白白挨了一狠拳却不还手,只是眼神幽暗地深深地看了对方几眼,暗暗低骂几句,离开了。

 

那天,齐生知道,自己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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