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蓝》

又名《你望向我时是蓝色的》

rps俊哲向/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两发完/双视角

本章1w+

 

一、望向我的你

“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置身于光线被拦截的黑暗中,听觉便无奈地变得敏锐起来,更何况是在这封闭的车厢里,蚊呐之声都仿佛耳鬓细语。

歌词就唱了这么一句,很快被人急忙暂停了。音量不大,风吹似的揉碎在雨声车流声里,在这偏窒息的沉静中竟不显得突兀。

 

张哲瀚头微微偏转了下,抬手揭开了眼罩一角。

 

“嘶——吵到你了吧,我忘连蓝牙了。”

那人倒吸口凉气,忙点了暂停,面带歉意地看向他,“你好好休息,还有一会才到苏州呢。”

 

“没事。”

张哲瀚淡淡应了声。

他是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昨晚又熬夜到很晚,今天一大早刚在上海下飞机就又脚不沾地地赶向苏州。高速公路上暴雨来的很突然,索性没有耽误行程。

小雨让他路上假寐歇息一会,好有精力准备接下来的演唱会。

 

不过他一路上都没真正睡着过——毕竟几个小时后,就要见到那个人了。

 

张哲瀚干脆把眼罩摘下,揉了揉眉心,嗤嗤笑了下,又打趣地瞥了那人一眼。

“诶小雨,你什么时候开始听这种歌了?”

 

他声线带些暗暗的哑意,眼圈下泛起隐隐的红,阴雨天车内光线很差,所以小雨不确定,自己刚才在他眼里捕捉到转瞬即逝的,究竟是倦意,还是欲盖弥彰的伤心。

 

他又想起昨夜张哲瀚喝多了,怎么也拦不住地给那人打电话。他很少见他有这种情绪外放爆发的时刻。

多半是酒精在作祟,张哲瀚一股脑往电话听筒里灌了很多话,无一例外的,尖锐又难听。一通胡言乱语后,他又随性子的怎么都不作声了,听筒边的两人就这么以可怕的沉默对峙相持,直到那边主动挂断电话,才以嘟嘟嘟的提示音作为这场不流血战役的收尾。

一直噤声的小雨忙从他手里抽过手机,关机。

他头疼的扶额,心骂自己是个蠢货,明知道明天要去苏州,几个月来要第一次见到那讨人厌的人了,今晚就不该让他沾这害人不浅的东西。

本来酒量就不好,闷头喝个什么劲呢,简直自讨苦吃。

 

好在张哲瀚第二天起来就断片了,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麻烦事。

 

小雨收起乱飘的思绪,拧开了瓶矿泉水,递给他,讪讪一笑。

“没,网易云推的。你不再睡一会儿?”

 

张哲瀚接过来抿了口,凉水润湿干痛的嗓子,舒服多了。

“恩。”他顿了顿,又摇摇头,“算了,也睡不着。”

 

小雨哑然,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他点点头,也不像以往一样固执的劝张哲瀚补觉。小雨打开蓝牙,连上耳机,戴好。又点开了网易云推送的随机播放。

他偏头想了想,又关掉了蓝牙,干脆外放。

 

下首歌还是刚刚那个乐队的,叫——《唯一》。

音乐流出,温温柔柔地填满了这辆正在高速行驶中的轿车车厢。

这首歌的节奏相比上一首更加舒缓,女声轻透却又深邃,感情把握的恰到好处,在这密闭的车厢里还有些空灵回荡,很是能打动人心。

 

‘你真的懂唯一 的定义,并不简单如呼吸。

你真的希望你能厘清,若没交心怎么说明——”

 

车窗加了特殊的黑色防窥膜,从车内望出去,乌云的灰更浓郁深沉,无边无际的,连续织成一大张密不透风的网,盖下来。

张哲瀚头靠在窗边,看向外边,雨下的大,视野里白蒙蒙一片,只隐隐约约透出些高速下蓝色护栏拉出的无数平行线,平行线终点唯一指向的,是他每个深夜里都试图忘却,却永远落败的人。

 

‘我真的爱你

句句不轻易

眼神没肯定

总在关键时刻 清 楚 洞 悉。’

 

张哲瀚心气郁结,他长舒出一口气,却没好受多少。他听着窗外噼里啪啦水砸窗的声响,忽地没来由的深深恨起这场雨来。

他思绪开始随着歌词发散,闭上眼呼吸平稳下来,蒙尘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好像在房车的那晚,雨下地比这还要大吧,大到几乎是隔绝了世间的一切喧嚣。车外狂风呼啸,车内安静到只剩下胸腔内若有似无的鼓声,和两人缓缓交织递渡的肌肤温热。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湿透了同样狼狈的那人,望向自己的,极亮的笑眼。

张哲瀚恍惚间好像看到,无迹可寻的光在那人的身上罩了层清淡的蓝,几乎是同时,他就这么下意识地对视着回报以傻笑,也几乎是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就莫名联想到了,诸如破晓时分窗纱透出的过分温柔的蓝,新月下玫瑰花瓣上的露水之类的事物。

 

以及一切他心底能用来形容美好的名词。

 

尽管如此。

张哲瀚却并非一个浪漫主义的人,他在大是大非问题面前,都能保持绝对的理性与清醒。

但他在感受某些事情上,却过分细腻感性。以前老师说过,感性是成为一名好演员的必需品,只有拥有强大的角色共情能力,才能忘我地沉浸剧本故事其中,去感受角色温热的心跳,呼吸,起伏,体味他心底的痛苦与挣扎,与角色血肉相融,届时,才能实现你就是他,他就是你,勘破到最高的表演境界。

这种沉浸体验派,其实是某种程度上,也是演员的一种自我伤害。

 

入戏情绪到了,角色的每一次哭,每一次笑,都是演员真实亲历的开心和难过,若是这段戏还要反复拍,那就是翻来覆去的自我折磨。

不疯魔,不成活。

 

那几个月,张哲瀚就是这么过来的。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这样一个理得清是非,理性与感性界限绝对清晰的人,在面对在片场里吵闹喧嚣的傻狗样的那个笨蛋,用坦荡真诚地含着笑意长久地望向自己时,那本该明了的线,竟在那人鸦青色摄人心魄的眼眸谷底里沉沦模糊了。

张哲瀚没出息地想,是他失心疯了,竟然对一个男人动了情。

 

就这么无人知晓的疯到最后,连探班的薇姐都看出来他的不对了,杀青前特意给他打了个电话,语重心长地说:“哲瀚,这些话也就只有我会和你说,入戏对演员是件好事,但是入戏太深了容易魔障,你记着,他周子舒是你,但你始终不是周子舒,而他。”言此,她顿了顿,略过这段默契的沉默后,继续道,“算了,杀青后我给你放个长假,你好好旅游散散心,准备接下一部戏吧。”

挂断电话,张哲瀚心里苦笑着自己补全了薇姐那句话。

 

“而他龚俊——也永远不会是温客行。”

 

他都快三十岁了,又是个细腻心思,在洞察人心这方面上不说是明若观火,也算得上是个炉火纯青,十拿九稳。那个平日里总与“傻”字沾点边的男人,和他独处时,虽说不会显现出剧里角色那般深情露骨的眼神,但暗暗投向自己的目光里,除了对前辈的仰慕,似乎,还掺了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意味。

究竟是什么,只有龚俊自己知道,但张哲瀚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因为,他也是一样的。

 

对于薇姐的教训,张哲瀚没多辩解什么。他是一名专业过硬的演员,以前这种入戏太深的情况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偶有这种移情的错觉,对合作同事产生本该表露在剧本里的情感,这很正常。只要杀青后休息隔绝一段时间,便会恢复如以往。

他侥幸地想,这次多半也是这样的,唯一的区别不过就是合作演员不是女性而已。

会好起来的。

 

心里这么想着,身体却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贴近他,借两人对手戏本就多,借着前辈教晚辈过戏的完美籍口,近一点,再近一点。

 

“这话你要看着我说,不然感情不到位。”

 

“手应该扶在这儿,对,再下面来一点。”

 

“这里不对,你应该像我这么抱,搂紧脖子,这样。”

 

一言一行,藏满私心。

而龚俊,似乎也没有任何排斥的神情举动,就任由他随意摆弄着。

 两人在片场休息时也常常玩笑打闹,剧组也只当是两人是因戏结缘,关系亲密的朋友。

 

说起关系,龚俊对他是很好,但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和分寸感。

张哲瀚觉得他傻狗一样的真诚可爱,喜欢逗他。有时不小心太进了一步,那人就会马上退一步。当自己想刻意保持距离时,那人就又会死皮白赖地贴上来,笑嘻嘻的对他讨好似地摇尾巴。

 

就连张哲瀚也搞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了。

他甚至有些阴谋论地想,这人平日里的傻狗样指不定是装出来的,久在娱乐圈这滩脏水里混的人,哪一个不是狐狸成了精,会装的很。龚俊这幅做派,就像只披着狗皮装疯卖傻的狡猾兔子,平日里嘻嘻哈哈蹦蹦哒哒的,一旦自己露出点狐狸尾巴,他就马上逃回自己的兔子洞里,缩起来不见了。

着实是——恼人。

 

非常恼人。

 

张哲瀚真的很生气,憋了一肚子没地撒,无处倒的闷气。

于是,在那个龚俊请客的杀青火锅宴晚上,他十天半个月没吃过饭似的狼吞虎咽,把一肚子气都撒在了一盘又一盘无辜的肉上面,龚俊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语气却还是开玩笑的语气。

 

他说。

“张老师,怎么天天就知道欺负我。我请客,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嘛。”

 

张哲瀚停下飞也似的筷子,抬头对上他,嘴里还含着肉,含糊不清间还不忘挑衅一笑。

“就是因为你请客,这不得把握住机会,好好宰你一顿啊?”

 

龚俊气笑,和他杠:“切,我请客请的还少吗?说得我多小气一样,好像你没吃过我那么多东西似的。”

 

“那些是你故意还的。”

 

张哲瀚这话说得又快又低,说完就像没事人一样,重新专注回和肉作斗争上了。

但是旁边的龚俊却还是听到了,他一下噎住了,好看的嘴唇嗫嚅了两下,似是想辩解什么。十几秒后,还是放弃了,他偏头收回视线,垂眸安静吃饭,不再说话。

 

说实话。

这场饭吃得众人都有些难受,因为不知道为什么,饭桌一向话多的龚俊突然寡言了起来,回答他人问题时也有些漫不经心。张哲瀚则是饿虎扑食一样的嘴上手上不停,大家也不好意思和他抢,默默的把肉都推给他那边。有心人察觉到两人间的微妙气氛,疯狂眼神交流,大家也不敢多问些什么。

饭桌上的气氛能憋死人,一顿饭结束,除了张哲瀚,没人吃的餍足畅快。

 

但俗话说得好,过犹不及,盈满则亏。

张哲瀚吃得时候只管撒气,平时拦他管他的人这会在旁边不作声了,他就愈发放肆,重复机械地往嘴里塞肉,直到胃里都撑的不遗缝隙,有些难受了,他还是赌气地吃着,夹肉地动作一点也不见慢。

直到食道都被塞满,恶心反胃感翻涌上来,他逃也似的飞奔到卫生间撑着马桶痛苦地呕吐时,张哲瀚才有些后悔莫及了。

他把今天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了个干干净净,胃里见底,这才难受地扶着门走出来,洗干净手,抬头与镜中那个虚弱的自己相顾无言,唯有苦涩一笑。

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和谁过不去,偏和自己过不去。

 

张哲瀚,你幼不幼稚。

 

偏偏在这时,自己此刻最不想见到的脸,忽地出现在了镜子里自己的后面。

 

龚俊站在门口,也没靠近,他手里拿了一瓶水,神色语气担忧道。

“没事吧?”

 

张哲瀚垂眸摇头,避开镜中的目光,他这时候实在是不想看见他。

“我没事。”

刚吐的厉害,嗓子又酸又辣,声音都有些嘶哑了,张哲瀚清清嗓子,顿道,“不用你操心。”

 

龚俊有些迟疑,终于,他还是一个箭步上前,习惯性地扶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环过前面,和着腰后面那只手配合拧开了瓶水。

“你......喝点水吧。”

水被送到嘴边,响在耳畔的声音是前无仅有的可怜,甚至,叫人听出了半分乞求意味。

龚俊腿长个子高手又长,这个动作,说是扶着他站稳身形,倒不如说,更像是把他囚锢在怀抱里。

 

戏里不是没抱过,拍的时候反反复复也没少抱。

但今天的,却分外不同。

 

来人小心翼翼,想搂紧他又不敢,手是扶稳住腰了,手臂却故意不与后背相贴,以别扭的姿势悬着。虽无直接的肌肤相亲,中间还隔了一道空气,但不知是不是两人都喝了点酒的缘故,体温偏高,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对方渡来的热意,和呼洒在自己耳畔碎发的鼻息热气。

张哲瀚本想拒绝,但他喉咙没来由地干涩,脸上也忽地燥热起来,也懒得拒绝了,干脆就顺着龚俊喂水,轻啄了一口,瓶口与嘴角度贴合不是很好,一些水顺着唇角流下,滴在龚俊玉色的手背上。

衬的那手像是淋了雨的玉箫,在灯下流转着莹润的光泽。

 

张哲瀚垂眸,瞧见了,心里恨骂一声。

Md,这个人,真的是浑身上下都在勾/引人,偏生他还不知真纯装纯地装不自知。

 

然后,当他破罐子破摔地做完俯首,用柔软的唇覆上那人手背,湿濡滚烫的舌尖卷走那片水渍,留下另一片莹莹的水渍的动作,并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暧昧的疯事时。

 

两人都僵住了。

 

矿泉水瓶嘭的一声闷响砸落到地上,水咕咚咚的全泼出来了,溅湿了两人的裤脚。

那只背面湿润的手还是那么举着,保持着生硬的握瓶状。

 

接着,他看见傻掉的那人回过神来,嘴下意识的微微张开,眼里闪过微微的惊讶,接着浮动显现出一些晦暗不明的东西来。

龚俊的嘴巴动了动,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在他要表态时,张哲瀚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了他,从这个诡异的姿势中解脱出来。

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逃了。

 

龚俊还呆楞的站在原地,对着冷下来的空气,好久,他悬空僵硬的指尖才挣动了两下,像是后知后觉地想抓住什么什么,意识到晚了后,手臂便泄气般的垂下来。

他垂眸,抬起手背,沉默不语得盯着那片水渍看了很久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件事之后,第二天两人再次在片场相遇时,脸上都浮现过尴尬的神色,但像烟雾似的转瞬即逝,甚至还是张哲瀚先主动来找的龚俊,试图像以往那样和他开玩笑,逗他,不让剧组的人看出两人之间的问题。

这件事,两人默契般的闭口不谈,谁也没提。到底揭没揭过去是不知道,但毕竟现在两人还要在一起拍几天戏,要是因为私人纠葛影响了拍戏,是为两人的职业素养所绝对不容的。

 

在休息时,张哲瀚意识到龚俊总是用一种讳莫难辨的眼神盯着他。

 

他也不敢像之前那样大剌剌的过去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笑着逼问他又在憋着什么坏心思。

先逾界的是他,天下的故事,从一开始,便永远是谁先动情,谁是输家。

 

逃走吧,躲起来,再也不见了。

当时,张哲瀚是这么想的。

 

拍戏进展的很顺利,几天后,《山河令》剧组就杀青了。

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很好,主演主创们合影留念,互道祝福,共同祝愿剧大火长青。

 

那天,大家都很开心,几乎没人注意到,饰演主角周子舒的张哲瀚,看似明媚的笑容里,带着那么些难以察觉的不舍,眼底似乎流转着不真切的悲切。

 

张哲瀚不是没想过给他机会。

决定开首唱会前,他开玩笑似的给龚俊发了邀请微信。


“龚老师,赏个脸呗,我首唱会缺个伴舞嘉宾哈哈。”

“我给你准备了个大红包。”

 

你来了,我必定会鼓起勇气,在纷纷纭纭中寻到你,不惧世俗眼光的疯一场,将满眼饱含的炙烈爱意,坦坦荡荡毫无保留的——献给你。


届时,生杀去留,你来定夺。


可直到最后,龚俊都没回复,那条消息就这么石沉大海,就像首唱会那天,张哲瀚精心搭配了妆发造型,惊艳了众人,却等不来一人。当拥挤人潮熙熙攘攘的退去,空空如也的现场,只剩下了他,和两盆不会说话,绽放的热烈又冰冷的精致花篮,上面写着。

 

“龚俊祝张老师首唱会顺利。”

 

不逾规矩,礼貌客气。

 

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一颗被丢进海里的石子,终日被窒息感所侵蚀包裹,由内而外地,一寸寸不见天日的冷下去。

逃走,张哲瀚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做了。

 

他叫小雨买了飞昆明的机票,“回了家”,去了周子舒的故乡。

旅途全程,他没有理会过那人“我们谈谈之类的”疯狂轰炸的消息和电话,干脆开了飞行模式,只是痛痛快快心无旁骛的玩。他想,自己脚下走过的每一条路,眼前绽放的每一朵花,也许都是这个曾经与他灵魂共鸣过,叫周子舒的家伙也同样看过的。

那时,他只想最后一次当一回周子舒,最后一次感受两人的灵魂共鸣和交融。

然后在最后一秒,彻底和‘他’告别。

 

温客行在剧中说过,要是周子舒不在了,他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谁也不见了。

张哲瀚好笑的想,当最后一个镜头机器关机,周子舒就已经不在了,世间也没有那个会为他躲起来谁也不见了的老温。自始至终,温客行就是温客行,他是他。

他这么大费周章的玩失踪,没出息的逃走,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回来后,张哲瀚发了条微博。

那人似乎是看见了,那天之后,炸弹般的消息突然沉寂下来,像是没到了水里熄了火,成了哑炮。

 

这正是张哲瀚要的效果,他有意地回避自己内心对那人的异样感情。

一是他也不确定。

二是他不敢,没了周子舒身份的遮掩,他在那人面前,没有了底气和理由,用那般温柔谴绻的眼神,望着他。

 

等等吧,等等吧,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了。

 

意料中的,那段时间,那人也没再找过自己。

张哲瀚在北海的新电影开机了,忙起来也是真忙,全心投入到工作中去的时候,竟也渐渐淡忘了,只是偶尔听到有关那人的消息,心还是会没来由的一揪紧,接着泛起阵阵涟漪般细密微小的痛意。

 

等到宣发期,两人再见面看见对方时,都是先下意识的一愣,随即礼貌笑笑,然后就陷入不知在想什么的沉默中去了。

剧火了,爆火,这是剧组一直敢说不敢想的。是谓天道酬勤,一部被众人以心血浇灌,汗水打磨的剧,火是应该的结局,爆是意外的惊喜。

张哲瀚知道营业期和捆绑合体少不了,可他没想到,会这么多。


双人采访,综艺节目,广告代言,杂志拍摄。

一窝蜂的全挤上来了,两人在一起接受采访时有说有笑,那人在镜头前看着自己,又是那样情绪难辨的笑眼,还带着些暧昧不明的意味。

张哲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分解读,那分明是含蓄隐晦的爱意。

这是最好的演员也不好把握的那种爱意表露,不经意,却能被当事人清楚洞悉。

如果是看走眼了,那他龚俊,演技也太过于高超了。

 

可是。

在下面和他独处时,龚俊却又跟换了个人似的,疏远冷漠的吓人。

仿佛他生来就两幅面孔,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一次采访活动结束后,工作人员都走光了,休息室就只剩下两人相对无言。

龚俊坐在椅子上玩手机,半边脸匿在黑暗中,屏幕光打亮了那线条凌厉的下巴。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他抬起头来,不咸不淡道。

 

“张老师,一直盯着我看干嘛?你还不用走吗?”

 那双眼睛躲在暗处,叫人摸不清里面的东西,但是在话上,不客气赶人走的意思,倒是清楚明了。


张哲瀚觉得自己,真的要气疯了。

 

他被这人忽冷忽热的态度折磨的要精神崩溃,十几天来抟积的怒气这会拧成了一股,逼上心头,无预兆地爆发了。

“龚俊,这样你有意思吗?!”

 

龚俊握着手机的手肉眼难察的颤了一下,他还是保持着原先的坐姿,收起手机抬头,眼睛直直地逼视着对面那人,皮笑肉不笑,道。

“张老师... 你怎么生气了,我没惹你啊... 这样,我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说,我一定改。”


他这话说得好听的很,语气却铁坨子似的又冷又硬。

 

张哲瀚被他这莫名其妙的态度彻底刺激到了,他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怒极反笑,点着头的直说好,好得很,龚俊,真有你的,你非要这样逼我是吧?

 

接着,他跨步上前,揪着那人的领子,恶狠狠的一扯。


附身低头,娴熟地吻了上去。

 

这会儿,以前积攒的什么接吻技巧都被抛之脑后了,张哲瀚只想发泄,他恨恨地叼含住那可恶之人的上唇,用牙齿嘴唇猛烈撕扯蹂躏着。

龚俊眼睛越瞪越大,惊讶过度身体甚至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僵在了那里。

 

直到那人松开他,用那张梦里常驻的眼睛,愤怒的逼视着他时,他才后知后觉的,耳尖发烫起来。


一吻结束。


那张他思念已久的脸此刻近在咫尺,用低沉的声线嘶吼骂道。

“龚俊,你tmd装冷装够了没有。”

 

龚俊就这么痴痴的和他对视,几乎是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散开的一瞬间,他答非所问的自言自语喃喃道。

“弟弟。”

 

张哲瀚疑惑,正欲直起身抬头,不料那人忽然发作,温热的大手攀上他的后脖,环住,接着用力往下一带。

他挣动了一下,却被那人更加生硬粗暴地往下拽。

龚俊微抬起下巴,含住那片柔软,鲁莽且热烈地,回吻着。

 

手机放在腿间的板凳上,屏幕就那么亮着,仔细看,才发觉主页屏保是张双人照片。

气氛逐渐升温,空荡的休息室里,细小浮动的尘埃不再显得那么寂寞。

 

手机的熄屏时间被主人设置的很长,长到过了都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暗了下去,接着,彻底灭黑。

也是这时,在上方下巴纠缠的两人,才缓缓分开,气短的粗重喘息。

 

“疯子。”

张哲瀚满脸涨红地顺气,羞燥地瞪他。

 

“嘿嘿。”

龚俊卧蚕弯弯的,他一阵傻笑,全然没了刚才的霸道,长手环住了眼前人的紧实的细腰,用力收拢,狗狗似的用头蹭来蹭去。

 

“弟弟,我好高兴!”

他笑着说,眼里像藏了颗亮晶晶的星星。

 

那日之后,两人算是正式确定了关系。

虽然过程别扭的很,中间也有些没厘清的话,不过结果算是还不错。

 

在一起之后,他才发现,龚俊虽然在大局上聪明,但是平时,完完全全就是条傻啦吧唧的傻狗,粘人的很。

有人时就粘粘乎乎的喊他“张老师”,私下没人时就喜欢一口一个“弟弟”的唤他。

 

“弟弟”是两人在剧组时打赌输了取的,那天大雨,下午的排戏取消了,两人闲着没事对完台词打游戏,张哲瀚玩斗地主,龚俊打王者。

俊狗勾一个人玩王者无聊的很,周也和马闻远也不在,弟弟下午也有戏走戏去了。

他无聊的冒烟,心思便打到了一旁专心抢地主赢欢乐豆的貌美老干部身上去了。

 

“张老师,陪我玩游戏。”

 

“不会,不玩。”

张哲瀚懒得理他,头也不抬。

 

“陪我嘛。”

“做梦。”

 

“切,什么不会,你就是个弟弟。”

龚俊撇撇嘴,不满的嘟囔。

 

“嘿——你说谁是弟弟?”

张哲瀚抬起头。

 

“你。”

龚俊冲他做了个鬼脸,敏捷地侧身躲过了对方无情一脚,嘿嘿直笑,语气欠揍。“张老师,你打游戏菜就算了,踹人都踹不准,你还说你不是弟弟。”

 

张哲瀚这辈子没见过比他还欠收拾的人,胜负欲一下就被激起来了,

“好,行,算你厉害——吃鸡会不会?“

 

“会。”

 

“那就吃鸡,让哥秀一波操作,教教你这个弟弟怎么做人。”

张哲瀚边说边关掉斗地主。

 

“来,我们赌谁杀的人少,谁就是弟弟。”

龚俊笑嘻嘻道。

 

最终,比分仅以一个人头之差,张哲瀚落败成了弟弟。

 

如果时间能重来,那他一定不会和龚俊打这个赌,因为他发现傻狗是真的喜欢这个称呼,平时叫叫就算了,夜深床榻失魂的时刻,他也喜欢附在耳畔,一口一个弟弟,声音粗重低哑的喊他。

每喊一声,力度就重一分。

直喊的他受不住地全身脱力,只得缴械投降,连连求饶,生怕他再唤自己那两个字。

 

简直烦人难搞的很。

 

那之后,白天龚俊喊他的“弟弟”,嚼着总让人觉得变了味,配上傻狗的眼神,多多少少含了些调戏的恼人意味。

傻狗恨的他牙痒痒,只想一口咬在那人白净修长的脖颈上,磨牙留印。

 

龚俊这条狗勾平时没什么爱好,就是听听歌刷刷手机,在b站抖音微博百度甚至什么lofter上面搜自己,他除了搜自己,偶尔也搜搜张哲瀚,不过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带着两个人名字的一起搜。偶尔搜到有意思的视频或帖子文章,他就会分享给张哲瀚,然后笑着坐等着那人一个电话或者一条语言甩过来骂他。

 

“浪浪钉。”

龚俊第一次念出这个名字时笑了,他心里反驳道,我哪里浪了,不过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粉丝取“钉”这个字是没有恶意的,他知道,可是,这个字怎么都显得有些刺眼。

他双腿的膝盖上,也钉着钉子。

自己是清楚的,却一直不敢问不敢提,在深夜时也只敢心疼地让他背着床,从来不敢让他跪着,双膝用力。

龚俊敛了笑,他忽然觉得,“俊哲”比这个好听一万倍。

 

两人的恋情虽小心谨慎,但娱乐圈里没有不透风的墙,俊哲在一起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圈内人什么事没见过,包容度都很高,而且两人的性格人品都很讨喜,人缘不错,因此,大多都是私底下送上祝福。

但是,别有用心者大有人在,有耳风想抓住这个把柄的人也不少。

 

密集的“营业期”结束,张哲瀚回北海拍戏去了。

就在他前脚刚抵达北海,龚俊后脚就发来了消息。

 

毫无预兆,却犹如一道晴天霹雳。

简简单单的十九个字,字字锥心。

“你走了,分开正好,我们都各自冷静一段时间吧。”

 

张哲瀚活了快三十年,不算少也不算多的感情经历,辜负别人也好被辜负也罢,都不是没有过,这让他自认为是一名不会轻易被情所伤的人。

但这次,他却真真实实的被伤到了。

 

龚俊没有任何解释的,没有任何征兆的,没有明确表态的,就这么单方面暧昧不明模糊不清的的和他提了分手。

张哲瀚虽是真的喜欢他,但自认为还没到此生唯爱的地步。因此,他对这份公布必定不受世俗待见的爱情本不抱希望,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以后分手的事。但那时他天真的以为,自己很快便能扫除阴霾,走出来,可当这把刀真真切切的扎到了自己的心脏上。

张哲瀚才发现,自己痛到根本连拔刀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他浑浑噩噩的难受过了两天后,便企图用工作麻痹自己,疯了一样的走戏过台词,每天以近乎自我折磨的高要求在戏上精益求精,累到两位对手同事都没力气瘫坐下了,他还是那副打了鸡血兴奋剂的状态。

没人知道张哲瀚怎么突然这样了,除了小雨。

大家只当他是敬业,敬业程度甚至震惊了素来以严苛和不讲理闻名的制片,那严肃的中年男人都缓和了脸,好声好气地让他悠着点,别这么拼命。

 

但当张哲瀚发现,难过的好像只有他一人而已,他疯的更厉害了。

远在中国版图另一边的那人,在这期间采访上综艺,神色自若依旧一副乐呵呵的傻狗样,最可恨的不是这个,最可恨的是,这人明明和自己提分手了,还乐此不疲的在节目采访中有意无意的cue到自己。

胡编乱造,自己什么时候给他发红包了。

 

实在不是他想看到,是龚俊的这波神奇操作频频爆上热搜,自己想装瞎都没用。

张哲瀚从来没见过脸皮厚到如此地步的人,他怒极反笑,突然觉得这样伤心欲绝,发疯发癫的自己很有点可笑。

那天,他一气之下,删掉了备注“傻狗”的微信,拉黑了那人的电话。

 

可谁知道,知道不当人的“傻狗”脸皮厚,可不知道竟已经厚到了这个地步。

那个删掉微信电话的雨夜,张哲瀚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往常没来路的陌生来电他都是不会接的,因为怕是私生骚扰之类。

但那天他心情不好,又喝了点酒,鬼使神差的,就那么接了。

 

电话一接通,熟悉的声线很快响起,还带着隐隐约约的哭腔大声控诉。

“你怎么都不找我,还把我删了!!”

龚俊好像也喝了酒,还喝了不少。他说话支支吾吾,大着舌头吐字含糊不清,“我思来想去想了一个下午,都没想到理由,你告,告诉我....你,你根本就不,不喜欢我对吧!”

 

“对。”

张哲瀚还不等他说完就答了,答的斩钉截铁。

他独自站在深夜的阳台上,酒意散了些,北海的一阵阵夜风吹来,带着不属于初夏揪心刺骨的凉。

 

听筒那边的人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下子脑袋发嗡空白蒙圈地无话可接。

 

“没有事我就挂了。”

张哲瀚竭力保持住自己最后一丝清醒,为数不多的理智不够支撑他再多说一句话了。

 

“等,等一下!”那头慌慌张张的开口,明显被吓得酒醒了不少,“你说不喜欢我,我不信!你肯定是在骗我。”

 

“我挂了。”

 

“不要!你别挂,我怎么知道挂了你会不会又拉黑这个号码。弟..张哲瀚,张老师,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我没骗你,真的不骗你!”

 

张哲瀚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只感觉好笑又好气。

那你还和我提分手?搁着儿犯病在这逗我玩呢?

 

这句话他想说,却没说出口,最后还是生硬丢出一句,“我不想听你解释。”

就在那人喊出一声“不”字后挂断了电话。

 

挂断了电话,张哲瀚回味刚刚那样拉下面子软和求饶的傻狗,很有点傻得可爱,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是苦了同房的小雨,他大半夜爬起来起夜,就迷迷糊糊看见阴恻恻的阳台上有个人站那幽幽地笑,魂都要吓掉了。

 

那晚,张哲瀚其实就已经心软原谅了他。

他想着,给这只傻狗三天时间,只要他肯再拉下面子来找他,就不计前嫌的复合。

 

那天,张哲瀚更新了ins。

配图是之前本来想送给傻狗的儿童故事书,摘取的其中两篇故事,并配文。

“与自己达成了口头协议,不管脸上长出了什么类型的痘痘都给予充分的尊重和理解,给这个痘痘三天的考察期。”

但凡傻狗有点脑子,都不会看不懂这话里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

“我自个儿说服了自个儿,不管你之前怎么作妖,只要在三天之内你愿意来找我,咱俩就还有地商量。”

 

于是三天里,张哲瀚就守着手机等,等一通电话。

可连剧方演唱会邀请嘉宾的消息都等到了,那个号码,却再也没有亮起过。

 

直到他坐上了前往苏州的车,遇到了一场同样不讲理的暴雨,那个电话,也再也没有打进来过。

 

 

“你的不坚定  配合我颠沛流离

   死去中清醒  明白你背着我聪明”

 

小雨的歌还在继续放着,张哲瀚却没有勇气再回想下去了。

他转回头,不再看向窗外。

 

“爱本质无异  是因为人多得拥挤。

  你不想证明

  证明我是你——唯一。”

 

雨还在下着。

距离到达苏州,只有不到半个小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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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俊子视角 ‘爱着你的我’


本来发誓不再搞同人了的,我实在没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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